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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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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二更

次年開春, 明偵帝身子大不如前,膝下只餘兩個尚未成年的皇子,他便時不時地拿出廢太子李兆的舊物, 放在身邊把玩緬懷。

五月時, 遠在西北的黎王遞了請安折子回京, 信上只說西北一切安好,只是近來他神思倦怠,且思念明偵帝這個父皇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也不知還能不能活到年底明偵帝壽誕的那一日。

這折子便擱在了明偵帝的龍案上,他翻來覆去地將這請安折子看閱了好幾回,凝著眉提了半日的筆也不知該如何回這道折子。

還是身旁剪燭的禦前總管偏著頭笑道:“奴才眼拙, 好似是瞧見了這折子上的淚痕,莫不是黎王生了什麽重病?”

便是這句話讓明偵帝心間一顫, 嘆息著說道:“罷了, 讓他回京吧。”

誰叫他膝下子嗣單薄,李兆已死,便只剩下黎王一個成年皇子。

他身子已大不如前, 總有人要撐起這社稷重擔。

禦前總管也在一旁湊趣笑道:“奴才倒是覺得黎王像極了年輕時的陛下, 且他待陛下也是真心實意地孝順。”

明偵帝只冷哼一聲,不去搭理禦前總管這諂媚的話語, 不過揉了揉眉心, 便吩咐他擺駕永樂宮。

那禦前總管頗有些戰戰兢兢地引著明偵帝坐上了乾清殿外候著的龍攆,隨著一聲尖利的“起”,他心間的慌亂這才消散了些。

今日他為黎王說好話的模樣實在太顯眼了些,也不怪明偵帝惱他。

只是滿京城也只有他這個貼身之人知曉明偵帝身子的狀況, 如今黎王勢大, 他若來日想活命, 除了為黎王說好話,難道還有別的法子?

去往永樂宮的甬道上綴著泛琉璃光的大紅燈籠,恰好將這條路照的一清二楚。

他想,若是蘇貴妃所出的五皇子年歲再大些,興許他也不會這般沒骨氣地從了黎王。

黎王回京的消息傳遍了京城。

蘇山率先去沈府尋沈清端,面色沈沈地問他:“可是你使得法子?”

沈清端替蘇山斟了茶,領著他往紫檀木太師椅上一坐,才回道:“我花了那麽多心思才將他送去西北,又怎麽會在這麽緊要的關頭使法子將他喚回來。”

蘇山抿了一口茶,嘆道:“難道年底的祭祖大典當真要由黎王代陛下行典?”

沈清端知曉黎王回京的消息後也坐如針氈,早已將賀成尋來商議了大半日,當即便道:“約莫是陛下老了,便不如年輕時殺伐果決。且他膝下只有黎王一個成年皇子,這江山社稷還能交到誰人的手上?咱們這局似是走到了死路。”

蘇山面色頹然灰敗,倏地從那紫檀木太師椅裏起了身,上前攥住了沈清端的臂膀,道:“你且想想法子。依黎王那小心眼的性子,知曉是你讓他去西北苦渡這一年,必然會恨上了你。”

“豈止是恨上了我。”沈清端自嘲一笑道:“從我那一日殺了諸暨起,黎王便沒有想過讓我活命。如今利用完了我,自然該對我棄如敝履。”

蘇山越聽越心驚,險些便維持不住自己發顫的身子,頹然道:“你可曾探過黎王的私兵,若我們再使法子離間他與陛下,他可有能力謀反誅篡位?”

沈清端卻是不答,清明的眸子裏盡是悵然之色。

且不論他們能不能離間黎王與明偵帝,但說黎王這些年蓄養的私兵數目之大,只怕禦前司也難以抗衡。

蘇山從沈清端的神色中得到了答案,他愈發驚懼,只道:“難道我們只有坐以待斃?”

“並非如此。”沈清端忽而笑了一聲,以往磬如山泉的嗓音變得低醇沙啞,他說:“還有一條路可解我們眼前的困境。”

蘇山連忙追問:“什麽路?你快別與我賣關子了,這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沈清端不疾不徐地坐回了扶手椅裏,又替蘇山斟滿了桌案上的茶水,才說了一個字。

“反。”

蘇月雪生下陸非後便時常去承恩公府與於嫣容作伴,她待弟弟的這個續弦也算和善,因見於嫣容似有惆悵之色。

便尋了個蘇景言休沐的日子,好聲好氣地與他說:“你既是另娶了妻子,就該對她好些。你瞧她瘦成了什麽模樣,難道你還想再成鰥夫不成?”

這話終究是說動了蘇景言,他不由得憶起於氏在他懷裏溘然長逝的虛弱模樣,成親時那樣明艷端正的嬌花,便在他懷裏枯萎死去。

時至今日,他依舊是愧疚難安,既是放不下於氏,也是不肯放過自己。

蘇月雪瞧著心疼不已,便又嘆道:“言哥兒,這日子總要過下去,人也得朝前看。嫣然的遺願便是讓你娶了她的妹子,你便該對她好些。”

蘇景言默了許久,通紅的眼眶中凝著幾分閃爍的淚意。

晚間之時。

於嫣容照例吩咐丫鬟們服侍她洗漱凈面,再做些針線活計便上榻休息。

有孕後她格外怕冷些,正房裏便也燒起了銀絲碳,於嫣容便坐在銅爐旁的貴妃榻裏,手裏正縫制著為蘇景言而做的扇套。

丫鬟休染替她多點了兩盞燈,嘴裏忍不住勸道:“二奶奶可要顧惜自己的身子,再過兩月便要生產了,可不能累著了。”

於嫣容莞爾一笑,柔色似水的眸子裏透著些鮮活的光亮,她說:“上月裏在母親的院裏碰上了夫君,瞧見他的扇套舊了,便想著為他做個新的。”

休染撇了撇嘴,見於嫣容不聽勸,便忍不住抱怨道:“二爺已兩個多月未曾來過上房。且二奶奶您這麽精心地為他納了鞋底、做了對襟長衫,又做扇套,他何曾用過?要奴婢瞧,二爺便是個沒心的人。”

於嫣容放下了針線筐,只沈聲訓斥她道:“不許這麽議論二爺。”

休染聽了這話後卻紅了眼圈,哽咽著搶過了於嫣容手裏的針線活,哭道:“二奶奶你的手都磨出了水泡,二爺又看不到這些,您何必如此自苦?”

到底是自小服侍自己的丫鬟,於嫣容不舍得打罵休染,只得讓荊竹進門將她帶走。

寢屋內便只剩下了滋滋冒著火星的銅爐,和在銅爐旁黯然神傷的她。

她將那針線筐裏的扇套拿起,泫在眼眶裏的淚也落了下來。

於嫣容輕聲告訴自己:“我是為了討二爺歡心,好在承恩公府有個倚靠,才不是因著心悅他的緣故。”

她反覆地呢喃著這幾句話,就好像說多了便能當真一般。

正當於嫣容暗自垂淚時,內寢外的湘妃簾子被人掀了起來。

她只以為是伺候自己的那兩個丫鬟,便道:“不必伺候了,一會兒我再喚你們。”

那人卻巋然不動。

於嫣容這才轉頭朝著珠簾的方向望去,卻見蘇景言正立在那兒。

三日後。

陳氏料理好了家事,尋了個空去了沈府,悄悄與蘇荷愫說:“你二哥這幾日改了性子,一連三日都宿在了你嫂嫂的房裏。”

蘇荷愫聽罷一喜,眉開眼笑道:“當真?母親可別哄我。”

陳氏笑罵她:“娘騙你做什麽?知道你和嫣容關系好,這便特地跑來告訴你這個好消息。”

蘇荷愫是真心為於嫣容高興,也驚訝於轉過彎來了的二哥,當即便嘆道:“嫂嫂這樣蘭心蕙質的人,二哥終有一日要接納她。”

陳氏遣退了伺候的丫鬟婆子們,掩著唇小聲與蘇荷愫說:“比起前頭的於氏,我倒是更喜歡嫣容的性子。於氏也不是不好,只是與我這個做婆婆的合不來,我也不喜她萬事都要做你哥哥主的性子。”

這便是母女間的體己話了,陳氏連大女兒那兒都不敢多講,只因蘇月雪與於氏私交甚篤。

蘇荷愫聽後也只是無奈一笑,只說:“這話娘可別在二哥面前說,他不敢對您如何,只會苦了嫂嫂。”

陳氏立時接話道:“你當你娘是蠢蛋不成?”

人與人之間相處本就靠緣法,蘇荷愫也無意與陳氏再議論香消玉殞的於氏,便轉移了話頭,只說起了涵姐兒對醫術感興趣一事。

陳氏頓時興高采烈地說道:“涵姐兒與陸讓倒像是真父女。”

“娘現在不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了?”蘇荷愫笑著揶揄陳氏道,可話音一落,陳氏立時要作勢去擰蘇荷愫的香腮。

嘴裏罵道:“那不過是說給外人聽的話。一進京我便張羅著要你們姐妹倆習字讀書,為的是什麽難道你不知曉?”

蘇荷愫來不及回答時,便見陳氏慨嘆道:“上一回你說的話,娘回去也想了半日。‘女子無才便是德’這話甚是無理。憑什麽男子有才便能聲名遠揚,飽受讚譽。女子便不能讀書習字,還說無才就是德?分明是那起子男人不想讓女人越過他們去。”

話音一落。

沈清端恰好回楓鳴院來拜見陳氏,隔著簾子聽得了這一番話後,臉上透出幾分尷尬之色。

不知是進去好,還是裝沒聽見好。

廊下立著的碧窕素來是個沒眼色的丫鬟,瞧見沈清端後,便大聲嚷嚷道:“大爺怎麽站在外頭?”

他想阻攔也來不及。

屋內的蘇荷愫與陳氏連忙止住了話頭,沈清端也只得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向陳氏見了禮後便預備著離去。

只是臨去前,忍不住開口道:“岳母,我並非是那等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人。”

陳氏也尷尬地一笑,說道:“賢婿快去忙吧,我不過和愫姐兒說些笨話,你不必往心裏去。”

沈清端長長地做了個揖,莊重地添了一句:“我倒覺得岳母說的話在理的很兒,並非是笨話,而是醒世恒言。”

作者有話說:

我估計下一章或者下下一章就要西北副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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